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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太师,意图颠覆朝纲,证据确凿,带下去听候发落!”
沈承烨早有削傅琰手中政权之意,可惜傅琰不肯让出分毫。仗着曾经辅佐着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子沈承烨上位称帝之后,就居功自傲,欺君罔上,目中无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傅琰当时身为太傅看中了沈承烨,执意亲力亲为辅佐其读书、教他用兵之道。于沈承烨来说,的确有恩。
可于权,年轻气盛的皇子上位成了帝王,赏了他太师之位,以示天子恩宠。其余的赏赐更是不计其数。可傅琰如今却不安现状,意在笼络势力,权倾朝野。
年轻的帝王是傅琰倾囊相授教出来的,天资聪颖的犊子倒是将他教的东西学的又精又妙。
那些傅琰还自以为高明的手段,被这位帝王破的轻而易举。
沈承烨今日上朝便列了他近十条罪状,罪罪都可将其就地正法。
沈承烨大手一挥,便有数位精兵将傅琰围绕,一时间,殿中大乱,四面八方皆是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傅琰自知如今刚愎自用,辩解无力,当即被打入了天牢。
他可以死,可他那仍在后宫的儿子怎么办,他的儿子,年前才入了宫啊。
他的幼子傅知意,自小与沈承烨一同长大,两小无猜,是沈承烨的伴读,后来沈承烨称帝,他利欲熏心,又无意间套话知道沈承烨早已心许傅知意,年前就趁着选秀将傅知意送了进去。
如今这般下场,该让他尚在后宫的幼子如何自处…
权臣被带走,整个朝堂安静的可怕,没人敢做下一个出声的鸟。
沈承烨封锁了所有消息,下令不许让傅知意听到任何风声。
解决完心头大事,沈承烨却没有一丝放松。心跳得飞快,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只能多瞒一日是一日。
傅琰和太师府上下只能先关着,他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卿卿知道了这件事,自己还有一个手段能威胁着他留下来。
到时候傅知意若是以死相逼,自己也能留傅琰一命,以太师府上下流放边疆,不得回京之类的方式处置,留下一些转圜的余地。
他但求傅知意一刻心软,自己只要紧紧捏着太师府这条命脉,知意就不会寻死。
这般算计,竟是在爱人身上。沈承烨的拳头紧了又紧,几乎被指甲捏出血痕,最后还是放开。
可怜的卿卿,竟真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位清官。
早朝结束的格外快,除了零星几个官员禀报了各地区日常监管的情况,便再无一人敢言。
下了朝后,沈承烨坐在轿辇里,一会一会便拉开帘子向外看,有些心绪不宁。
身边的公公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一眼便看出来沈承烨心中所忧:“陛下,今日可要去傅贵君那儿用早膳?”
轿子里的人只是朝外晃了晃手,他便知道了其中意思,高声喊道:“摆驾,长乐宫。”
沈承烨在轿子里坐立难安,生怕会有什么风声比自己更快出现在傅知意身边。
到了长乐宫,沈承烨几乎已经紧张到有些腿软,须得侍从一步步扶着才能走的稳当些,没有失了皇家的威仪。
这个时辰,傅知意大抵在梳妆吧。
沈承烨才这样想着,人儿已经听见了通传声,迈着轻盈的步子向自己跑了过来。
“慢些,我的卿卿,小心摔了。”沈承烨将人儿稳稳抱在怀中,闻着人儿身上淡淡的香气,心才稍安。
还好他的卿卿没发现。
“陛下,今日怎么这么突然的就来了?也不叫人早些通传,我也好让小厨房多做些陛下爱吃的。”傅知意的几句温言软语哄的沈承烨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侥幸心理作祟,在感性大于理性面前,沈承烨短暂的收起了心虚。
大掌托起人儿就朝屋里走:“屋外凉,怎么穿了件里衣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到时候肚子疼又要抱着我哭鼻子了。”
“就算是哭鼻子,那也是只肯给陛下看的,别人若是想看还没这福分。”傅知意戳了戳沈承烨的胸口,俏着声反驳。
“你就这般吃定我了?”沈承烨拿怀里人说的话没办法,将傅知意放到床上,转身拿了侍从递来的狐裘披风把人儿裹的严实。
到底是十几年的竹马一起长大的,亲热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宫规礼法。
傅知意拉着沈承烨的手,等他之坐下后就凑到沈承烨身边蹭了蹭:“偏偏是吃定了好哥哥舍不得见我掉眼泪。”
听闻这话,沈承烨心中猛的一颤,心慌与不安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他沉默着没敢再回答,只是将怀里的人紧紧的搂着,似是想从鼻尖萦绕的那抹馨香中寻求慰藉。
怀抱越来越紧,傅知意有些喘不过气,不明所以却也没舍得推开沈承烨:“陛下,还没用过早膳呢。”
沈承烨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过来,看着面前傅知意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赶忙松开了手:“卿卿,抱歉,我…”
傅知意看着沈承烨结巴的样子,猜到了许是上朝时发生了什么,但也只当是有臣子弹劾,又或者是和哪位老古板产生了争执。
于是傅知意温柔的笑了笑,开口解围道:“陛下,臣侍都饿了。”
“好,我让人布膳。”沈承烨招了招手,屋外的侍从便鱼贯而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摆盘上桌。
沈承烨抱起窝在狐裘里的人儿:“该吃饭了,小狐狸。”
“不要陛下抱,我自己会走。”嘴上这样说着,傅知意却没有丝毫要拒绝沈承烨抱着的意思,说着还故意晃了晃被狐裘盖住的腿。
沈承烨就吃傅知意这套小性子,轻轻颠了颠怀里的人儿:“朕偏要抱。”
隔墙有耳,这般快活的日子只过了几日,便有零碎的风声传进了傅知意耳朵里。
傅知意位在贵君,得皇帝独宠,又是皇上的自小的玩伴,有时得到的赏赐连王君都嫉妒,何论后宫多少人眼红这地位。
即使后宫不得干政,可都是世家出来的公子,身边没几个知心伺候的是不可能的,要让傅知意听到这些东西更是容易,更何况,如今傅家倒台,正是报复和落井下石的机会。
早上整理妆匣时听到这消息的傅知意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从信得过的人中口中亲耳听到。
两眼一黑,当即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承烨已经在床边候着了,双眼通红:“卿卿,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我方才听下人说你昏了过去,我有多担心吗?”
傅知意见着沈承烨第一眼便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抓着沈承烨的手,几乎是跪着摔下床的:“求陛下…求陛下开恩放太师府上下,求陛下开恩,父亲定是做了糊涂事才会如此…求陛下明鉴…”
人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落在地上,颤着身子跪在地上恳求,任谁见了也要可怜。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大凌的皇帝,是精于算计,踩着白骨走上帝位的沈承烨。
沈承烨没有正面回答傅知意的话,只是将傅知意从地上扶起来:“卿卿,地上冷,会染风寒的。”
傅知意第一次没听他的话,仍是在地上跪着,往日里的尊贵与孤傲在此刻全部破碎。
额头碰出了红印,傅知意却感受不到疼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磕着:“傅家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定是有心之人陷害…求陛下开恩…陛下……”
傅知意声音不复往日那般柔和,出口的话只剩浓浓的哀求。
沈承烨松了手不再阻止,不忍心看傅知意如此,红着眼别过头去,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沙哑:“知意,朕也不愿相信,可如今证据确凿,你叫朕如何信他?”
傅知意愣了一瞬,随即猛的摇头:“不可能!陛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傅家不可能做背叛陛下的事情,傅家绝无谋反之意!”
沈承烨很想将傅知意揽在怀中,却还是硬起心肠,敛下眸中的怜惜,声音似寒风般冷冽:“太师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傅知意,你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傅知意?
很久没有听见沈承烨这样喊过自己了…
可傅知意没有心思再多想这些,他现在只想求陛下开恩放过傅家。
“陛下…”傅知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承烨冷声打断。
“傅知意,你对太师府的忠心,朕今日算是见识了。但国法难容,你好自为之。毕竟傅琰如今的罪行,任何一条朕都能将他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傅知意喃喃自语着松开了手。
沈承烨哪怕曾经会好声好语的哄着傅知意,可如今他已登基一年,身边围绕了多少阿谀奉承,多少曲意逢迎。
高傲如帝王,如何再有往日年少争执后的温存?
更何况…今日这般局面。
耐心告罄,沈承烨闭上眼,不愿再看傅知意,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承烨停顿片刻又开口,语气决绝:“朕意已决,你不必再求。”
傅知意自知无望,默默在沈承烨身后流着泪,没敢再开口说一句话惹他厌烦。
“贵君因病体虚,留殿内好好休养,近日不必再去王君那儿晨昏定省。”沈承烨看着傅知意这副样子,心中不由得一痛,他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良久后叹息一声,终是拂袖走了。
话中的禁足之意再明显不过。傅知意跪在地上,听见脚步渐渐远去也没起身,只是低低的应下了这禁令。
不过一时辰,傅贵君父家倒台、失宠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整个长乐宫上下被嘲的嘲,讽的讽。
沈承烨明明知道的,可沈承烨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着言语发酵,他以为傅知意会受不住而找他服软,找他求和。只要傅知意肯找他,他一定会像以前一样重新把傅知意养在一个温暖的花房里。
可是傅知意没有。
在第三天,傅知意留下一封信就撞了柱。下人敲门准备布膳时才发现。
毕竟是往日的宠君,父家倒台,不代表陛下的宠爱就会消失。
下人通报了这件事情,守门的侍卫不敢怠慢,请了太医院的太医便火急火燎的去了长乐宫。
当长乐宫的侍从赶到养心殿门口时,沈承烨正心烦意乱的站在窗前,听到门外的动静才闻声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心脏在看到眼熟的侍从时几乎漏了一拍,接着猛的缩紧:“长乐宫怎么了?!”
侍从是傅知意身边跟着最久的人,名叫见书。
他泪水糊了满脸,见到沈承烨就立马跪下:“陛下…贵君…贵君他…他撞柱了!”
“什么……”沈承烨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太医呢?!太医都去了吗?!”
“太医已经赶去长乐宫了……陛下您快去看看吧。”见书的头在平整的地面上磕出了血,留下一个淡淡的血痕。
“快!摆驾长乐宫,一定给朕把人救回来!”沈承烨险些站立不稳,声音带着颤抖。
连轿子都没乘,向来冷静理智的帝王一路疾跑到了长乐宫,眼眶泛红,毫不见平日里的威仪。
到了门口,沈承烨反而踌躇的有些不敢踏进去。
他好怕,他好怕会听到那个消息,也好怕见到傅知意绝望的眼神。
沈承烨步子放缓,悄悄迈入房内,看见傅知意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心口一阵绞痛,手紧紧攥成拳头。
沈承烨心中悔恨至极,声音哑着开口:“太医,贵君他怎么样了?”
太医战战兢兢道:“陛下…贵君撞得太重…又…又拖了太久…”说到最后,太医已经以头抢地,生怕这位帝王要怪罪于他。
沈承烨听闻太医的话一瞬间便怒从心起:“你胡说什么!若是你们救不回贵君,你们就都给我滚出去!”
太医闻言更用力叩头:“是、是,陛下,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医治傅贵君。”
沈承烨失神的坐在傅知意身边,用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傅知意脸上,声音颤抖着:“你醒醒,别吓朕……卿卿,你醒醒啊,再睁眼看看朕…”
“朕不要了,朕什么都不要了,朕什么都不在乎了…好不好,卿卿?”
傅知意感受到沈承烨温热的眼泪,微微地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喊了一声:“陛下…不哭。”
“卿卿!卿卿你醒了!太医!快救救他!”沈承烨看着傅知意睁眼,心里又燃起一丝希冀。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再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
很久…没有听到沈承烨说我了,自他称帝后,就不曾再听他这般说了。
傅知意努力想要看清沈承烨的样子,可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张嘴尽可能的说话:“求…陛下…放过……”
“我不追究了,不追究了,我只要你活着!答应我…我什么都依你…”沈承烨握着傅知意的手,生怕下一秒傅知意就要消失。
傅知意听见了想听见的答案,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一松,终是昏死过去。
还好,陛下还肯可怜他,还肯因为他的死而放过自己的家人。
看着傅知意合上了眼,沈承烨彻底慌了:“太医呢?!还不快点诊治!若知意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了你们的命!”
太医围在傅知意的床边,沈承烨至屏风后等待,回头看着身边的太监:“传朕旨意,张贴皇榜,悬赏天下名医,若能救回知意,朕赏金万两,封官拜侯!”
整整两日,傅知意再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沈承烨一直守在傅知意身边,连早朝都未曾去过。
见傅知意醒来,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轻轻抬起傅知意的手:“卿卿…卿卿你醒了?!我好担心,真的好担心…”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听到沈承烨的声音后才开始慢慢有了聚焦,躺了太久,连转头都有些僵硬,他直愣愣的看着沈承烨。
“我…没死吗?”问出这句话时,傅知意的心底都在嘲笑自己的可怜。
傅知意含着泪望着沈承烨,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如今也渐失光泽。
世家出身便注定要成为帝王情爱的牺牲品。
不是服毒而是撞柱,他若还想让傅家东山再起,便只能以如今这般可怜模样勾起陛下愧疚感。
陛下舍不得他死,才能念着往日的情谊,听他的话,放过傅家。
“不许胡说!”沈承烨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又软了语气,指尖慢慢摩挲着傅知意苍白的脸颊:“我已经叫人去寻了天下的名医,有他们在,卿卿不会有事的。”
傅知意呜咽着想要起身,手掌撑着床,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沈承烨见状,忙不迭地扶傅知意坐起,在人儿身后垫上软枕,声音轻柔地哄着:“莫要乱动,你刚醒来,太医说你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傅知意的嗓子沙哑,开口是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嘲哳难听:“求陛下…”后面的话傅知意再说不出口,生怕再一次看见面前人的冷漠。
沈承烨知道傅知意想说什么,沉默片刻:“……朕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再反悔。”
得到保证,情绪再不受控制,沈承烨看着傅知意的眼泪,每一滴都像是砸在自己的心上。
沈承烨轻轻抹去人儿脸庞的泪痕:“你刚醒来,情绪莫要再激动,你再哭,朕看着心都要碎了。”
听着傅知意的呜咽,沈承烨靠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不敢用一点力气:“只要你能好起来,朕什么都不追究了…”
沈承烨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心中更加自责,将傅知意抱得更紧,试图温暖他微凉的身子:“是朕不好…”
本就刚醒来的人,又是流泪又是担惊受怕,心绪波动之下,生生在沈承烨怀中昏了过去。
“传太医!传太医!”沈承烨一惊,连忙将人扶回床上。
众太医本就守在殿外不敢离开,此刻更是鱼贯而入,生怕这位贵君真在他们眼前去了。
沈承烨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太医施诊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良久之后才有太医上前禀报:“贵君是因为情绪波动导致的昏迷,此时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都出去吧,朕会亲自守着知意。”
沈承烨重新坐在床边,看着傅知意毫无血色的脸:“知意…卿卿…你可怜可怜朕,快醒来吧…”
昏沉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傅知意很想睁开眼,但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好几天,傅知意的意识都在醒来和昏沉中来回徘徊,醒少睡多,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睁眼睛听一会儿沈承烨说话就控制不住的又睡过去。
沈承烨几乎快被傅知意的反复昏迷逼疯了,在身边众人劝诫之下才勉强离开去上了早朝,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想时刻守在傅知意的床边,盼着人儿醒来能再听自己说几句话。
沈承烨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体会过失去的感觉,他觉得傅知意的身子病的好像快要透明了,水喝不进去,更别提粥,多喂两口便要被无意识的反出来。
一连多日,他只能看着傅知意躺在床上,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脸颊软肉不见一丝痕迹,看着心上人渐渐消瘦下去,他却没有一丝办法。
眼睛被日夜的等候填上红色的血丝,下巴也长出胡茬,低着头坐在傅知意的床边,毫不见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
“卿卿…你睡了很久,该醒醒看看我了,好吗?”
说着,又是一股温热落在傅知意的手背上。
沈承烨低声啜泣着,絮絮叨叨的凑在傅知意耳边说了好久,但他的知意听不见,连眼睫都不颤一下。
“求你…求你醒醒。知意,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几天他在傅知意身边自言自语着,“朕”与“我”之间的称呼换了又换,还是觉得自称“我”好一些。
他想着,以前和傅知意在一起时也是如此,从来不会自称“本殿下”。
即使知意没有醒,但也许会听到他说话…要是能醒来就更好了…
沈承烨这时才惊觉自己的爱究竟有多迟钝。
他以为自己更看重权力,可以为了得到权力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用欺骗去算计对方,最后却还是悔不当初的去弥补自己曾犯下的过错,试图用年少情深再一次换取对方千疮百孔的真心。
沈承烨做事从来只有算计和权谋,他很享受将权力握在自己手里的快感。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他错了,他发现,傅知意曾赐予给他的爱,原来也很重要。
傅知意为他做过的点点滴滴此刻在他记忆里汇聚,像是针一般刺痛着他的心脏。
沈承烨生母无权无势,在深宫中被人算计早早就离开了沈承烨,他被人欺负,被下人嘲讽,他没有靠山,只能挣扎着在深宫里成长。
直到遇到了伯乐傅琰,遇到了情感启蒙的朋友——傅琰的小儿子,傅知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亲以外的人给予的温暖和关心,他对傅知意喜欢的种子从那一刻就在他心里埋下。
虽然那时候的沈承烨已经有了傅琰的庇护,傅知意的陪伴,但他得到的爱还是太少。
他可以埋头看书,四书五经,排兵布阵,这些东西他都能回答上来,但爱不一样,书里没有教过。
他也不明白。
于是,他心里的灰尘越来越多,埋住了这个关于爱的、发着光的小种子,他被报复心理和对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对不起傅知意,更配不上傅知意这些年来润物细无声的爱。
算了,是他自己太傻。
名贵的东西成批成批的往长乐宫里送,像是不要钱似的给傅知意这样将养了半月,终于起了些效果,他白日已经能安静的坐着了,虽然话说的还不多,但总归是能醒着的。
沈承烨舀起一勺药,轻轻的吹了吹,温柔的哄诱着面前的人:“来,卿卿把药喝了,喝完就能好了。”
这碗药傅知意只是抿了几口,就微微摇头,算是不喝了。
沈承烨看着几乎没动过的药碗,愁上心头。
虽然担心他喝多了又要像上次一样吐的昏过去,但他实在担心的紧,不死心的又问了句:“再喝一点,就一点好不好?”
傅知意低头顺着沈承烨递过来的药勺,又浅浅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张嘴。
沈承烨看着傅知意这样沉默寡言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再过来看看?”
“我疼…”傅知意如今倒不是担心沈承烨还会对傅家做什么,但心里的委屈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加之头整日整日的昏沉,更让他忍不住难过。
见傅知意喊疼,沈承烨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放下药碗,把人儿轻轻抱进怀里:“喝了药等会就会不疼的,乖知意,再忍忍,再忍忍…”
被沈承烨哄着,心里的委屈更是如决堤的水坝一般汹涌出来,眼泪打湿沈承烨的肩膀,明黄色的龙袍留下一抹湿润,傅知意把微微沈承烨推开。
“我不要你抱…”
“好,不要抱。”沈承烨松了手,不敢再碰。
“别哭了知意…”
太医在长乐宫里轮番值班,忙得累死累活却无人在意的两个月后。
傅知意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太师府除了下了暂时的禁闭令就再没其他风声,一切还照旧进行。
谋逆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只是傅知意变得越来越娇气,没了往日的端庄大方,情绪变得多疑敏感,只要沈承烨离开的久了些就要开始闹,搅得整个长乐宫都东倒西歪也不肯消停半分,要见到那人才能静下来些。
偶尔沈承烨也哄不好他,只能由着傅知意在怀中闹,委屈累了,再亲自给他擦把脸。
现在除了沈承烨,没人能管的住傅知意。
但前些日子患得患失的帝王很享受现在这种时刻被爱人需要的感觉。
大殿内,傅知意被抱着靠在怀里。
“卿卿,再喝一口汤。”沈承烨温着声音哄着,华贵的龙袍被抓出深深浅浅的褶皱也毫不在意。
傅知意恹恹的伸手推开,险些将勺子里的汤药弄撒到床上:“不喝。”
沈承烨拿他没办法,将勺子再放进碗里,摸着他的脑袋:“不喝不喝,别烫着自己。”
大病初愈,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连带着躺久了的身子也是酸痛的,日日见不得窗外明媚春光,难免心生烦闷,人儿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抬头,小猫似的窝在人怀里。
沈承烨只觉得可爱,低头亲了亲傅知意的发顶,闻着发丝淡淡的清香,他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怀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要出去,出去坐坐。”傅知意终于开了金口,明明是颇为命令的口吻,但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强硬,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太医说…”沈承烨刚想阻止,便立刻被傅知意打断。
“我不管,我要出去。”傅知意蹙着眉看着沈承烨,沈承烨被盯的没办法,只好应下。
如今他倒是对这样不再拘于礼节和教义的傅知意没了一点办法。
沈承烨让人拿了件狐裘披风来,仔细给傅知意套上,不漏掉任何一个透风的地方,穿戴整齐好,又从侍者那里接过一个暖炉放在他手里暖着才放心。
亲自扶着傅知意走出房门,一众侍从跟在后面,莫说长乐宫上下如今跟宝一样的守着傅知意。
就连后宫众人皆要为曾经冷嘲热讽傅知意的事情赔礼道歉,提心吊胆着,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贵君在陛下面前吹了什么枕边风。
毕竟现在的沈承烨都被傅知意吃的死死的,什么都依着他来。
沈承烨扶着傅知意清瘦的身子,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这是沈承烨前些天特意布置的院子,太医说傅知意身子好转,过些日子就能下地走路,于是他便让人种满了各种傅知意喜欢的花草,其中不乏一些来自西域的名贵花卉。
西域来的花,连王君的院子里都不曾种下过。思及此,傅知意不免有些得意的勾起了唇角。
余光瞥见傅知意笑了,沈承烨觉得这心思也算是没有白费。
“卿卿,这些花草可还喜欢?若是觉得少了,我再让人多布置些。”沈承烨拢了拢傅知意身上的狐裘披风,将有些松散的系带重新拉紧。
“很喜欢,谢谢陛下。”傅知意忧郁的脸上终于含了点笑意。
多日来的沉闷氛围终于打破一点,沈承烨心尖一软,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傅知意微微仰头,眼中的的婉转点到即止,更让沈承烨觉得心痒。
未等沈承烨开口,又转头看向院子的秋千:“我想坐秋千,陛下像以前一样帮我推秋千好不好?”
沈承烨扶着傅知意走到秋千上坐下,轻轻推着:“好,冬天风大,只能坐一会。”
傅知意在秋千上慢慢荡起,感受着风划过脸颊带来的丝丝寒意。
玩了不过半个时辰,傅知意便被沈承烨催着又回到殿里,披风被侍从解下,殿内炭火烧的正旺,进门不久便彻底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两人歇在软榻上,傅知意靠在沈承烨身上,微凉的手被沈承烨捧着:“你的身子还没恢复好,过两日再陪你出去转转,听话。”
“我又不是瓷娃娃…陛下何至于如此紧张?”傅知意捏了捏沈承烨的脸,笑着打趣。
沈承烨拉下作乱的手:“你现在不是瓷娃娃,我也要好生照看着。”
傅知意猫似的转身把脸埋在沈承烨怀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眉眼,没再说话。
饶是盛宠傍身,傅知意也不得不想些往后的退路。
毕竟圣意变幻难测,宫里又年年姣好颜色不断,沈承烨难道就会一直宠爱他?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
月上柳梢,浅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给地面覆上了一层银纱,沈承烨在身边睡着,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
明明是宁静而祥和的夜晚,傅知意的心里却没由来的感到烦恼,不想再看着沈承烨的睡颜,负气般的用力转了身。
似是故意想要发出什么动静,手臂扣在床垫上的闷声吵醒了熟睡的那人。
傅知意感觉到后背被温热紧紧贴住,耳边响起沈承烨因为被吵醒而迷糊的声音:“卿卿,怎么还不睡?”
这样睡意朦胧的沈承烨倒是比平日里可爱了几分,傅知意垂下眼帘掩住眸中丝丝情动,转身将脸埋进沈承烨怀中,装作害怕的样子:“做噩梦了,呜呜…”
怀中人说话时肩膀还一抖一抖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低垂在枕边,似乎真的刚刚经历过巨大的恐惧,沈承烨顾不得什么睡意,急忙柔声安慰着:“卿卿别怕,我在这儿呢。”
眼见着怀里的人渐渐冷静,沈承烨才松了怀抱,抬手揉了揉那人脑袋:“做了什么噩梦?”
傅知意小心翼翼的抬起一双盈着晶莹的眸子,泪光在眼中流转,欲落未落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他低声呜咽着,白嫩的手揪着沈承烨的寝衣:“呜呜…梦到陛下,不要我了。”
沈承烨见傅知意落泪,心疼之余却多了几分兴奋,心里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便再也克制不住。
沈承烨用唇吻去他眼角泪滴,又从脸颊辗转至嘴角,如对待稀世珍品般细腻缠绵。
温柔之后,是令傅知意毫无防备的探索。
柔软轻松的撬开贝齿,口中的空气被掠夺,他想伸手推开却被十指紧扣举过头顶,鼻息间萦绕着着龙涎香的气味,傅知意被吻的七荤八素,以至于沈承烨任何动作都让他下意识的迎合。
喘声渐渐密集,珠帘被扯下,圆润饱满的珠玉碰撞作响。
衣裳散落,被扔在床角,几盏宫灯中烛火跃动,在墙上洇出一片暖光。
真是累极了,傅知意只觉得自己要被那人拆吃入腹,究竟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也完全记不得了。
再醒来时,身边没了人影,伸手探去只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淡淡温热。
脑子里昏沉,身上几乎散架般的酸痛刺激着让傅知意起身。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成片的红痕,昨夜的片段不可控制的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耳根一红,急切的披了件外衣遮住,理了理散乱的青丝,这才叫侍从打水来洗漱。
也许是昨夜实在羞涩,连带着今日听下人战战兢兢的禀报沈承烨早朝之后便去了养心殿议会也并无不爽,反倒希望沈承烨近几日都别再回来了。
下人禀报后见傅知意并未如前些日子般动怒,这才松了口气退至一旁。
沈承烨未至,倒是他身边的公公端了碗坐胎药过来。
“傅贵君,这是陛下今早命太医院熬制的坐胎药,还请您趁热喝下。”
傅知意使了个眼色,见书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那公公:“麻烦公公走一趟了,这是贵君的一些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公公收了袋子,亲眼见着傅知意喝下了坐胎药才端着碗复命去了。
傅知意靠在软榻上,手轻轻抚着小腹,眼神落在不远处的蜜饯上:“坐胎药…”
“本君乏了,见书过来伺候更衣。”
见书在傅知意身边跟了许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遣散了那些下人才踱步到傅知意身边,扶着人去内室。
指尖狠狠压着小腹,生生呕完了那汤药,傅知意才真的疲惫的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沈承烨守在床边,见他醒来,眼里多了几分欣喜:“卿卿,饿不饿?我让人进来布膳。”
没发现他吐药的事情…傅知意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好,我刚好有些饿了。”傅知意柔柔的应了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承烨连忙上前扶着:“慢点。”
握着傅知意微凉的手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怎么睡了这么久,手还是凉的?”
傅知意温柔的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蹭了蹭他的温暖的手心笑道:“我这身子就是这样,要不是日日有陛下在身边暖着,还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子了。”
沈承烨抱着傅知意,顺手将锦被往上扯了扯,将他整个人都裹成一团才满意:“我让他们再添些炭火,卿卿快些暖和起来。”
“陛下这样,我一会要怎么用膳?”傅知意被裹得严实,几乎只留下一张漂亮的脸露在空气中。
沈承烨把人抱在怀里,连带着一床锦被,一齐放在椅子上,顺带着还理了理那人额上的碎发,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陛下!你光知道打趣我!”听见沈承烨和旁边侍从的笑声,傅知意只觉得脸颊发热,撅着嘴笑骂道。
“哎,我们知意真是脸皮薄的很,这就红了脸?”沈承烨屈指轻轻擦过傅知意红润的脸颊,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傅知意脸上强装着镇定,偷偷瞥了一眼沈承烨,心跳如擂鼓般跳动着:“陛下!都让人看了笑话去了!”
沈承烨挑了挑眉,丝毫不在意的弯下腰,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那就是要他们看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说话间,沈承烨又当着众侍从的面,低头亲了一亲傅知意,惹得几个刚进宫还未经人事的小侍纷纷羞的不敢看。
“陛、陛下,不是要用膳吗…”傅知意脸红的快要滴血,这些日子纵然与往日相比偏爱更甚,但也从未这般公然调情。
见着傅知意这样,沈承烨只觉得心里的怜爱满的要溢出来,夹了一小块子牛肉递到傅知意嘴边,自然的换了话题:“怪我疏忽了,连卿卿饿了都没发觉。”
傅知意自觉在下人面前没了面子,泄愤似的恶狠狠咬下,结果倒是把自己的门牙崩的疼了,边嚼牛肉边捂着嘴:“…”
沈承烨被逗的大笑,把傅知意身上的锦被解了扔给下人,换了轻便些的披风给人披上,方便自己把人抱在怀里哄。
傅知意心里憋着气,任沈承烨怎么说都不理。
最后是亲也亲了,哄也哄了,又挨了傅知意软绵绵的几巴掌,沈承烨才终于得了原谅。
江南水患,沈承烨忙的焦头烂额,夜夜不得安睡,莫说御花园和后宫,下朝后沈承烨除了养心殿之外便没踏入过别处。
傅知意偶尔让侍从送些点心和书信给沈承烨,书信里的东西无非是写一些“注意身体,不必挂念臣侍,莫要过多劳累。”之类的话。
甚至听闻傅知意病了,沈承烨要来,他也婉言推拒,说什么“风寒不打紧,陛下好好治理水患才好,莫要过来染了病气。”
如同曾经年少宫里宫外偷偷联系般,给沈承烨焦虑忙碌的日子里倒也添了几分情调。
贵君宫里的花近日来枯萎的快,内务府讨好似的也送的更勤些,每每看着那些名贵的娇花被自己糟蹋,傅知意心里都不免有几分惋惜。
只是事情做得多了,总有东窗事发的时候。
这边才派人解决了水患,那边就有侍君联合告发傅知意私底下残害龙嗣。
沈承烨带着火气来的时候,却只看到见书端着汤药,身边是其他拿着手帕和痰盂的小侍。
手帕上、地板上都染了鲜红色的血。
见书的手颤的拿不稳,勺子里的汤药一滴滴的落在碗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但也几乎被傅知意的呕声淹没。
见书跪在傅知意身边流着泪:“贵君…您再多喝一口吧…”
沈承烨见傅知意吐血吐的身子直抖,整个人靠在床头摇摇欲坠,已然不能用苍白来形容。
他就像是一张被雨打湿,逐渐透明的纸。
不过是忙了一月…怎么会这样。
沈承烨再顾不上其他,推开围在床边的人群,抱着傅知意,看着怀中人下巴低落到身上的斑斑血迹,红了眼眶:“卿卿…怎么会这样…太医!太医呢!再不来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见书跪行至沈承烨身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陛下,陛下!求您救救贵君…贵君这些日子连药都…”
见书话未毕,傅知意猛咳了几声:“咳咳咳…见书,不要多话。”
沈承烨听闻,声音不自觉拔高:“到底发生了什么!”意识到会吓到傅知意,又渐渐的小了下来:“但说无妨,见书。”
见书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陛下…贵君不知怎的…前些日子喝了那瑛侍君送的补药之后就开始咳血,整日整日的吃不下东西。”
“就连、就连…”见书犹豫着,嘴唇一张一合却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承烨耐心告罄,眉头紧紧皱着:就连什么!快说!”
见书的头伏的更低:“就连…陛下送的安胎药也呕了一干二净…”
见书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磕头:“陛下要怪就怪见书,求陛下不要责怪主君。主君实在是疼的厉害才会如此…”
“为什么不看太医,为什么不告诉朕!”
傅知意抬手想说些什么,刚开口便被喉头的血腥呛的咳嗽不止:“咳咳…呃…”
见书怯懦着看着主子,又看了看沈承烨,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摆动着。
沈承烨看出了见书的犹豫,颔了颔首,示意见书有话直说。
见书这才如临大赦般低了头:“主君他不肯请太医…主君说自己的身子早就落了病根儿,如今再治也是浪费…”
“再者、再者陛下一边要应付朝廷事务,另一边要处理水患已是疲惫至极…若再因主君己身扰了陛下,让陛下为此烦忧…主君、主君说…呜呜…”
见书呜咽着,再没说下去。
欲揭未揭之时,最是勾人心弦。
沈承烨听闻这些话心里更加难受,自己竟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旁人的话便想来质问。
若是今日傅知意继续把这样糟糕的状况瞒着自己…还不知今日要闹成什么地步。
他的卿卿怎么就这么傻,怎么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沈承烨不敢再想下去,他把怀里呕的气若游丝的人抱得更近了些:“不怪卿卿…怪我…怪我连卿卿成了这样也毫无知觉。”
太医恰时赶到,从门外鱼贯而入,将银针施在傅知意的身上,嘴角的血迹才堪堪止住。
沈承烨看着太医们忙碌的样子,心里焦躁的不行,一盏茶的时间就问了不下五次“如何、怎么样”之类的话。
房内的气息压抑的可怕,沈承烨让人唤了瑛侍君来,跪在长乐宫前,傅知意何时醒,便何时起身。
见书心虚的望了眼床上连呼吸都孱弱的傅知意,心里暗叹了一声。
可怜的瑛贵人,成为斗争底下的棋子。
到了半夜,傅知意才悠悠转醒。
见沈承烨守在床边,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哗哗往下落。
“痛…承烨,痛。”
沈承烨愣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傅知意这样喊过自己了,往日都是陛下陛下的念叨,如今想来真是疼的不清醒了才肯这样喊。
沈承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疼的呼吸一滞:“再给贵君看看,治不好要了你们的脑袋。”
他牵起傅知意冰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好卿卿,再忍忍,等太医看完就不疼了。”
傅知意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鬓角碎发被眼泪打湿,被沈承烨轻轻抹去。
“不哭,卿卿,疼了就掐着我。”
密密麻麻的银针施在傅知意的身上,看着让人心惊。
沈承烨用手帕仔细擦着那人额角的薄汗:“太医说你是中毒了,拖的又久,才导致昨日呕血,你乖乖喝药,养养身子,会调理好的。”
傅知意昏沉着,视线随着沈承烨的脸而动,似乎是想要记住什么。
“沈承烨。”傅知意的眼睛睁的大了一些,定定的看着他。
沈承烨被他看的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在。”他把耳朵凑过去,感受着傅知意还算温热的鼻息。
“你说,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沈承烨被问的一愣,他想回答,但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怎么样都说不出话。
他想说有彼此,有好不容易打来的天下,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走,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还没一起做。
他说不出来,好像他想说的话都太遥远,太容易让人质疑。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心中定有诸多苦楚,说来说去,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好好的补偿你,好吗知意?”
傅知意心底酸涩,又是这般含糊其辞的答案。
多少次,曾经多少次他都信了。
独独这一次他不敢再信。
“所以呢,还剩什么?沈承烨,我要听!”
见傅知意情绪逐渐激动,担心身上的针会伤到他,沈承烨急忙将傅知意摁在床上不让他在挣动。
“剩下的…是彼此。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傅知意狠狠的咬上沈承烨摁在他肩膀的手臂,直到鲜血蔓延口腔,被他混着眼泪咽下。
沈承烨没有抽回手,任由傅知意发泄,牙齿陷入血肉,咬的伤口都模糊。
被鲜血的气味熏的想要呕吐,傅知意才松开了口,唇边染着猩红衬托脸色更加苍白,像是枝桠用尽全力在冬日来临前开出最后一朵鲜艳的花。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沈承烨,我什么都没了。”
沈承烨很愧疚,但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愧疚。
于是,对话在沉默中不了了之。
沈承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傅知意,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只有情绪在深邃的眸子里涌动。
没有得到回应,傅知意想要离开这深深宫闱的心便愈发的强烈,如今拂家已经没有危机,那他就要走,他要离开。
这些日子里,他昏了头似的胡乱得罪别的侍君,瑛侍君没了,其他几位曾经针对过他的侍君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
宫里的人都说他是疯了。
早朝一封封弹劾的竹简递到沈承烨那里去,沈承烨却跟没看到似的,任由着他在后宫肆意横行,听下人说陛下还是夜夜往长乐宫钻,晚上连句教训声也没有。
傅知意早就不想过了,如今这般不过是被沈承烨的不作为和往日侍君们的孤立逼得快疯了,心里堵着气,临走之前再报复一把。
傅知意就这样一日一日算计着走的日子。
可再精密的计划也始终无法逃脱权力的绝对压制。
这些日子里,他都尝试着联系自家的几位哥哥,但始终无法摆脱沈承烨的监视,即使他写的所有信都安然无恙的寄了出去。
没有别人的帮助,他该怎么办,他要利用谁才能出得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沈承烨最不可能怪罪和怀疑的人。
先帝的幼子,沈承安。
被沈承烨亲封的、首位立府在京城的、如今不过才十六岁的安王。
傅知意曾经在御花园的寒冬冰湖里救过年仅十二岁的他。
当时他被其他皇子排挤玩弄,傅知意恰巧路过,看着他的脸不由得想起当年同样遭遇的沈承烨,于是心下怜悯,来不及叫侍从,便只身跳了湖将他救起。
不过是当年碰巧的相遇,如今竟成了自己最后的选择…傅知意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今年的王宫夜宴就快到来,届时安王也一定会到场。
如果他想离开京城,离开王宫,那么只要得到他的帮助,就一定有出去的机会。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哪位陛下的侍君会和王爷扯上关系。
大昭元年201年,长乐宫走水。
贵君傅知意,字文卿。下落不明。
赐谥号“景明”,追封皇贵君。
百年之后,其遗留物品与大昭君主沈承烨合葬于皇陵。
“殿下,这真能行得通?”傅知意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年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得逞的快意:“他可是我亲哥哥,我还不了解他吗?”
“我只是担心,陛下…会起疑。”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你走吧,离开京城,随便去哪都好,别再回来了。”少年递给他一袋盘缠,里边的份量足够一个普通人生活几辈子。
“我会的,只是…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没想到您肯对我施以援手,更没想到,我真的会从王宫里安然无恙的脱身。”
“不过是报答当年你救我性命的恩情罢了,如今我也还清了,从此以后你我再不相识,这世间也再没有傅知意。”
他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是。
当日下午,一辆马车自城门口被放行。
沈承烨站在角落看着远去的马车,身边是沈承安。
“皇兄,你真的就这么放嫂嫂走了?”
沈承烨没回答,敛下眸子不愿在自己的幼弟面前表现脆弱。
“也许这是他进宫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只要他高兴。”
“倒也看不出来嫂嫂多高兴。”沈承安一脸疑惑看着沈承烨。
沈承烨叹了口气:“离开了生活二十年的地方,离开了家人、爱人,任谁都高兴不起来,何况…是我逼他至此。”
沈承安皱了皱眉头:“嫂嫂倒是没跟我说过别的,一开始只是求我帮他出去,罢了罢了,我也不懂你们这些情情爱爱。”
“你也该考虑考虑哪家的公子了。”沈承烨哀怨的眼神看着那些离开的方向,又看着沈承安。
“我才不要。”少年瞥了一眼角落里独自悲伤的皇兄,傲娇道。
更新时间:2025-02-05 20: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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